于是我们又需要回到东方的逻辑里去看待生命,如何看,很简单也很禅意:用心。
这并不是什么鸡汤式说教,而是可以跳到荀子的智慧: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
或者我们不必那么文绉绉,从更单纯的小孩子视角出发,更贴近土地,更贴近生灵长养起来的源头。
“心”在中国古代的佛经里面,中间是有一只眼睛的,它为什么要长一只眼睛呢?就是说我们看东西,如果用心去看的话,我们一定会看到这只蚂蚁,也会看到丛林。
孩子的状态是最最纯粹的,他们希望能够发现神奇的世界,有时候他们就趴在地上,耳朵贴在地上去听、去看这个世界神奇的一些东西。
我们知道在中国古代就有人说过,我们在童年的时候,经常能够对着太阳睁开眼睛,而且能够明察秋毫,看到小的东西能够看到一些纹理,这时候就看到了蚂蚁之外的乐趣。但是我们现代人很难有这种状况,小时候可能会有,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会越来越少。
”
朱赢椿在方所创作者现场为孩子签书
越来越少的感悟来源于成人后的“不阅读”。在朱赢椿看来,这种“不阅读”不单指对博物类的书籍鲜有关注,更是对一手经验的大自然、大环境,以及生长在其中的植物、动物乃至微生物的漠视。
这是城市病,可能,已经开始慢慢渗入我们的神经。
因此他带来了这本《虫子书》,关于我们的肉身如何品尝这个世界的滋味,聆听宇宙的声音。
当我们读了几本书的时候,读着读着,不要忘记把书合上走向自然界,到自然界去用我们的身体去体会这个世界,那时候我们就会和这个世界产生了碰撞,这就是会心一笑。
那么我们就会想,我们怎么样能够在这个世界上会心呢?中国古人有一句话叫“会心处不必在远”。就是如果我们想在日常生活里能够会心一笑,并不是说一定要花钱买机票去很远的地方旅游、采风。我想就在成都,就在我们周边,哪怕在一个小区里,一个公园里就能找到让我们自己会心的事情,关键在于我们能不能静下心来去看。
”
不仅要“会心”,也要记录。活动现场,朱赢椿展示了他所记录下的,儿时的梦:
这是我画的一些东西,因为我经常做梦梦见我小时候的那些状况,我就把我对虫子的感受画出来。比如说我会画一个骑在螳螂身上的我,这个世界就没有人欺负我了,我幻想骑在蜘蛛的身上,我也会幻想骑在蛾子的身上。当然我想飞上高空,就骑上了天牛,这是我小时候的梦想,我现在要把它画出来。
”
不曾想,儿时的梦竟然在如今变得异常残酷,残酷到难以成真。如今,泥土、雪花、风雷闪电,都变得与人疏离,更不要说童年的玩伴,这些姿态各异的昆虫。
为了与它们重新亲近,朱赢椿拆了旧房子,撬开石头,让土地重新露出来,自在地“呼吸”,他又重新粉刷墙面,用白色作为背景,让每一虫子的爬行都清晰可辨。
接下来,他甚至去买黄土,改造房屋,褪去人工的装修,打造能接纳落叶与飘雪的天井。最后,他住了进去,与阴晴雨雪蝴蝶蜂蜜共享一方小天地。
但他的“共享”,更多的还是“不打扰”。他种下花草,养了蝌蚪,把蚂蚁与蜗牛视为客人,善待枝叶也善待那些细小的,走的很慢的昆虫朋友。
他亦颇为幽默地为这个“领区”设立了“慢”字牌,本就没有车辆往来的所在,这个“慢”的警醒,是直接写给人看的:提醒你即便是小跑或疾走可能也是太快了,快到不留意脚下那些小生灵,快到不够尊敬蜘蛛的网、蚂蚁的家,或者蜗牛的散步时光。
这种“成人教育”是很安静温和的,但朱赢椿也有愤怒的时候。
一个小学生,他妈妈还在后边,他看到蚂蚁的时候就用小棍子来捣,蚂蚁出来一个他捣死一个,我看到的时候很惊讶:一个小学生他应该知道生命的奥妙,他怎么可以用棍子戳捣呢?我就问他妈妈,我说你孩子为什么要用棍子戳捣蚂蚁呢?他妈妈说这孩子原来胆子特别小,我想让他练胆子,你看他不怕蚂蚁,以后就不怕其他东西了。当时,我就非常的纳闷,我想孩子小时候应该培养他对生命的一种尊重、敬畏。这时候我跟她说,我的工作室旁边有一个这么大的马蜂窝,我可以借一个竹杆子给他,让他去捣这个马蜂窝,他的妈妈非常生气,说我在跟她抬杠,当时我想我应该做一本关于蚂蚁的书,告诉孩子们,告诉成人,蚂蚁是我们的一员,我们应该去尊重蚂蚁,于是我就开始帮蚂蚁做书。
”
朱赢椿做书,可以说也是在“做治疗”,医治的,可能是成年人无意识的残忍、麻木与焦躁。
他自然也承受着许多批评,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要做这些没有字的书,像无意义的废纸,甚至十几页都仿佛空白或重复图像。他却一再坚持为这些小生灵发出自己的声音:“如果你想听我的故事就需要有点耐心,否则的话,你会连我的样子都看不清。”
他留出空,留出白,“邀请”昆虫们在纸上留下尽可能自然的形态,这是对人类世界过于喧嚣拥挤的无声抗议,也是对昆虫们有趣日常的赞美与尊敬。
我的墙壁上来了很多蜘蛛,蜘蛛总是没有办法去分别它,我就把它们每一家标上了门牌号,有1号、2号、3号,这样拍成的照片就不会乱了,我拍了很多小的虫卵、蚂蚁。
看到这朵花的时候我很好奇,我就用照相机靠着它,当我想按快门的时候,就发现这朵花在动,最后发现是一个虫子的屁股。
这是蜘蛛把自己裹在茧里面,到了一定的时候小蜘蛛就出来了。
这是一个小蜗牛在爸妈的背上打瞌睡。
这是两只蚂蚁打架,我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在观察蚂蚁打架,蚂蚁打架非常的专业,就像两个武林高手一样在较劲,最后打败了一只,打伤了一只,一只蚂蚁把这只伤的蚂蚁带走了。
这是一只受伤的蜗牛,被蚂蚁追赶,最后骑在金龟子的背上逃走了。
这是两只蚂蚁在散步的时候,有一个小树枝掉下来,砸到了蚂蚁的背上,一只蚂蚁把树枝挪开,把这只受伤的蚂蚁带回去了。
这是好多蚂蚁在马路上散步,结果天上一坨鸟粪掉下来砸死了好几只蚂蚁,好多蚂蚁落荒而逃。
”
《虫子书》内页
虫子就是“我的艺术家朋友们”
朱赢椿曾经做过许多美丽的书,书里从文字到装帧都令人惊艳,也就是这份惊艳,使得很多学校的老师开始要求学生学习、背诵、默写,甚至变成考题。本来优美自然的读物,变成了孩子们的负担。
为了给孩子们“减负”,为了做出真正纯粹的美好的书,朱赢椿干脆就让他的“艺术家朋友们”——虫子——自己来“创作”。
这份创作不简单,不只是他带着读者去发现虫子的可爱,他自己也收益颇丰:竟然会认识许多“新朋友”,打破了从前很多局限的观念。
我种了很多绿油油的菜,而且不打农药。这只青虫来了,旁边留下了一个白色的痕迹,“这是青虫的吗?”,我就开始观察它,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发现这不是青虫的,但是它的痕迹非常震撼,这像一个人在对着上天祈祷的样子。再仔细一看,这又像汉字的“道”,难道天上有什么神秘的指引了吗?它应该是蚜虫,于是我就开始关注蚜虫,但是发现蚜虫并没有咬白色的印子,它只是在叶子上胡乱的走动,又打消了我的念头。
于是我又继续观察,到了第三年继续看,有一天才发现原来创作这神秘纹样的不是大的虫子,而是一个几乎看不清楚的小的虫子。它把自己藏在一片叶子的中间,慢慢地去啃噬菜叶,随着它自己身体长大,痕迹越来越粗,当它最后变成虫,长得很大的时候就变成飞虫,就离开了菜叶子,留下了只有痕迹的菜叶。它叫斑潜蝇。
告诉大家,这个“作家”还不是中国的,是从巴西偷渡到中国来了,它原产于巴西,它偷渡到中国来以后在中国繁殖,变成了斑潜蝇。
”
他把斑潜蝇看成“作家”!不仅如此,朱赢椿认为蜗牛是画家,蚯蚓是书法家,而他的“诗人邻居”,是一只货真价实的蜘蛛。
他邀请这些艺术家们作画,也用最大的慈悲心对待它们,沾到深色果蔬汁后,他会小心地给它们洗澡,帮助它们尽快干燥,最后,还要像送别老友那样,慢慢将它们送回生活的地方。
这的确充满童心,充满对生命赤忱的爱,这可能不容易被世俗理解,但却连通着那些最关心善良本意的心灵。
做完这本书以后,我还做了一个展览。这个前言挂在美术馆的时候,好多人到了前言面前杵在那儿不动了,为什么?一句看不懂。
有一次一个小女孩骑在爸爸的肩膀上,她也在看展览,她爸爸说什么东西啊,搞得乱七八糟的,结果孩子一看,说我都看懂了,这是虫子写给人类写的一封信,这位小女孩还在读了,“人类啊,好贪婪,把地球搞得乌烟瘴气,我们虫子都没办法生存了,人真可恶。”
我当时看了以后就觉得这本书如果真的让孩子看的时候他们一定能读懂,真的给像孩子的人,还有童心的人看这本书,他们一定能看得懂。因为这本书是有顺序的,有逻辑概念的。
”
螳螂画
之所以要和这些有灵性的昆虫做朋友,可能也是朱赢椿身上的艺术家气质使然。他把虫子的“杰作们”带去世界各地的时候,会感到许多人类的艺术作品与虫子的作品是相通的,外国友人也盛赞其间的关联,无论是西班牙画家米罗的作品,还是美国表现主义大师波洛克的画作,甚至联想起中国古代的青铜器,都与虫子无意识但灵动的点线面痕迹,有着冥冥的相似与关联。
胡安·米罗(Joan Miró)作品
抽象表现主义先驱波洛克的作品
讲座最后,朱赢椿谈到了如何与这些“艺术家”交友,如何与自然共存,如何“与邻为善”:
面对自然,面对每一只虫子,每一片落叶,我们都应该以敬畏心面对。比如说在打扫卫生的时候,家里来了一只虫子,在扫院子的时候,有一只虫子钻到了树叶里面。其实它们都是我们人类的同伴,我们应该怀着慈悲心,怀着敬畏心去面对它们,每次伤害都是误会,其实虫子不会主动咬人的,都是误认为它的生命受到了伤害,它遇到了危险,它才会袭击人类。
我们想,当我们以仁慈来看它们的时候,其实我们只要对它们心怀敬畏心,远离它们一点,不要太多地去干扰它们的生活,做到人与自然和谐共处,人与虫子更融洽,我们这个世界才会变得更加的有爱心,变得更加的圆满。
”
提 问 环 节
Q:朱老师,你之前说和虫子交流,你会把虫子放在手上,你说有些虫子是有毒的,你会不会需要克服那种害怕心?
朱赢椿:要克服,一般跟虫子打交道的人,不要学我这个样子,我告诉大家我被蜈蚣咬过,咬得非常痛苦,咬到肚子上,肿得很高,人家以为我的肚子怎么这么大了,其实是蜈蚣咬的。这时候当你用慈悲心,去热爱它,搜集它的痕迹的时候,你就会对它宽容。那天晚上是蜈蚣爬到我肚子上咬了我一口,我用手机电筒照,蜈蚣爬到我的衬衣下面,我一抖,它就掉到地上,肚子朝上。我脚伸起来想踩死它,然而就在脚抬起的时候,突然慈悲心就生起来了,我腿停在空中的时候,觉得自己特别高尚,被咬了一下也不疼了。虫子在手上爬,大家一般要小心,因为我了解虫子的习性,知道哪里可以碰,哪里不可以碰,我想你看看书就可以了,暂时不要学我。
Q:朱老师您好,刚才听到您的这些话,有一句话特别适合你,“繁华的物质终将毁灭,追求、探索有趣的世界才有无限的快乐。”我觉得您在这个过程中跟虫子有很长时间的接触,我是以读者的身份在想,您是否会觉得你成为了它们一部分,它们成为了你的一部分,人生百态,彰显在虫子的世界,就让我们想到就像人类一样有各种角色,不同身份的在这个世界上,您觉得您更像哪一个虫子呢?
朱赢椿:其实这本《虫子书》是可以用中文写很多故事的,但是为什么没有写?因为这个世界是神奇的,我不想用我个人的方式去解读它,而是让每个人看完书以后自己去感受。有人问你这样书不是就不好卖了吗?我告诉大家,我在做这本书的时候我是最赚的。常常有刹那间,自己趴在地上的时候,我与虫子相融,须臾间不知道我变成了虫,还是虫子变成了和我一样的生物,那瞬间我体悟到了禅宗的禅悦,无比畅快。我沉迷于观察虫子,记录,这五年时间我非常充实,制作过程中我就觉得即使这本书卖得不好,我也获益匪浅。
《虫子书》封面
Q:您为什么到现在都保持着这种对灵魂的纯真和心灵的自由?这个特别诡异。还有你对书籍的理解是什么?我觉得你更像一个自然学家或者科学家,就不像设计师,就感觉这两者很模糊,我觉得特别好奇。
朱赢椿: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童心始终在我们身上,但为什么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知识越来越丰富的时候,童心没有了,我想童心是被我们的知识障碍住了。我们学了很多成功学,教导我们如何竞争或者努力,但这些让我们缺乏了想像力,诚然,科学知识是这个世界上离不开的东西,但当我们凡事都以科学的眼光去看的时候,童心就会缺乏。
我记得有一个爸爸带着孩子到我的园子里看蝴蝶,那只蝴蝶非常美,孩子说,这是蝴蝶的公主啊,它从天上飞下来,到我们人间来了。爸爸说,瞎说什么?蝴蝶它是毛毛虫的一种,它是由毛毛虫变成的蝴蝶。经过他的解释,他的女儿,“哦,是这样的。”伟大的科学家爱因斯坦最后都感慨从许多层面来说科学是无力的,他有一句话叫想像力比知识更重要,他自己没办法解决好多问题,就相信神了。我们应该保持右脑的纯真。我们知道左脑是理性的、逻辑的、思考的,右脑是随性的,富有想像力的,无所羁绊的。当下我们许多人把右脑的想像力转移到了左脑,因为我们现在要学习、要考试,我看到非常小的孩子学习奥数,就是把右脑的想像力转移到了左脑。其实右脑的力量极其大,我们不能在孩子这么小的时候就把他的右脑封闭掉,如果你想葆有童心,应该解放你的右脑,它能够使我们的生活变得精致,变得有色彩,变得有趣。大家要有一个意识,钱固然重要,竞争固然必要,但是生活还有许多除此之外有趣的东西值得我们留意。在大学里成绩好不好没有关系,不重要,不要去争第一名,争了第一名就把你的右脑转到左脑,我在大学里、中学里成绩都很差,我告诉大家丝毫不影响我,因为我的右脑保护得非常好。
第二个问题怎么样去设计?我是一个书籍设计师,设计书籍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为别人做书,就要把自己藏起来,不让设计喧宾夺主而大于内容。我设计过很多别人认为很好的书,但是大部分人并不知道是我设计的,因为我自己隐藏在后面。那些书只要把开本选择好,字体字号选择得当,打开时手感比较好就可以。第二种就是做我自己的作品,我不想和别人一样,我想给读者们一个新的东西,哪怕有一部分人不喜欢也都没关系,因为我们的书需要不断地去变化与调整。现在是电子书时代了,纸质书已经不是唯一的阅读途径。纸质书上除了告诉我们一些小说、诗歌,怎么样挣钱之外,还有就是讲有趣,我的书《设计诗》《虫子书》《蜗牛慢吞吞》《虫子旁》都算有趣的书。
Q:朱老师您好。我有两个问题。刚刚看到很多虫子,这些虫子很多是益虫,我觉得它可能长得比较好看,我也可以看到朱老师身上的慈悲心。但是我有一个很好奇的点,如果说对于那种害虫,比如说蟑螂或者蝗虫,我不知道朱老师是怎么样来理解,会不会也有慈悲心,对它们来讲是一种什么样的美存在?
朱赢椿:这是关于益虫和害虫的问题。其实你鄙视任何一个虫子都是不对的,虫子在这个地球上,它生存的历史比我们人类要长得多。那么为什么我们分为益虫和害虫?就拿苍蝇来说,大家都很讨厌苍蝇,苍蝇为什么脏?苍蝇脏是因为环境脏。在新西兰,苍蝇是印在纸币上面的,没有粪便,没有腐烂的尸体,它只好去传授花粉。而我们需要太多苍蝇去清理污物,所以说苍蝇在那里,我们始终会认为它带着细菌。其实我们以人类为中心来分类虫子,是有失偏颇的。另外,如果人类让环境顺其自然地发展,不要打农药、转基因,自然而然地让它们去生长,虫子自然会保持平衡。农民凡是看到有虫子,就用农药去喷死它们,那么自然的生物链断裂,就会发生问题。蟑螂也是一样,但如果把每个地方都打扫得很干净,蟑螂没有东西下嘴的时候,蟑螂也会走的。
如果以我刚才这种观点,去人类中心化,亲自然,亲生命,这些虫子它会给我们带来很多乐趣。我正在做一本关于苍蝇的书,可能苍蝇的书比虫子的书还难,但是我愿意为苍蝇说两句公道话。
Q:虫子创作的艺术可能跟人的艺术,或者是一个大自然间河流的艺术会有共通之处。我不知道朱老师有没有思考,为什么会有这些共通之处?我会觉得很好奇。
朱赢椿:你问的问题非常好。虫子和人之间艺术的关系,艺术不仅仅是挂在罗浮宫里的蒙娜丽莎,不仅仅是在博物馆或者是美术馆里面挂的东西,这只是艺术的一种。在我们日常生活里的东西,普通人、平凡人那些东西也可以叫艺术,只不过他们没有被我们这个世俗的社会认为是艺术家。那么虫子为什么吸引了我?因为人在画画的时候经常会琢磨,会想别人会怎么来评价,我又如何来宣传,我这张画该卖多少钱,一提笔的时候心已经在浮躁了。我特别羡慕一种状态,如果这个人回到本身创造,不知道自己在创造,不知道艺术是什么,这样的画会是什么样呢?人很难做到,虫子做到了,因为虫子不知道艺术为何物,但是它的痕迹,它游走的东西,就是它生活的本能。那么这种本能创造出来的痕迹,拿过来和人的痕迹进行对比,你会发现有很多人所创造不了的效果,在偶然的状态下虫子做到了,所以它深深地吸引了我。在5年时间里,我几过罗浮宫宫门而不入,因为我心里有非常充实的虫子们的作品,蒙娜丽莎对我已经没有吸引力了。
绿背椿和它的“作品”
Q:我看到这本书的时候,有虫子在树叶上的那些形状,我觉得为什么只是点到为止呢,为什么不可以去研究这个虫子的行为学呢?说实话我们已经是被刻板教育所禁锢的人,您刚才说到希望孩子的父母让孩子读更多这样留白的书,让他们去发挥他们的想像力,那对我们这样被教育禁锢的人应该怎么做呢?
朱赢椿:首先眼光要放长远。我一直觉得小学生成绩不重要,甚至中学、大学所谓的成绩也不重要。我是一个差生,差生让我能够活得这么自由,还能保存这颗赤子之心。我认为家长应该有意识地从现在开始,有勇气做到不要把孩子的成绩作为最最重要的,不要把他上名牌大学作为最重要的,不想弹钢琴不要逼他,不想做奥数不要逼他,不要让老师教他画画,让他们自己去画,他们比老师水平高很多。我想如果你有这样的心就可以,我鼓励你这样做,因为过了十年二十年以后,你的孩子会有创意,有想像力,而创意跟想像力是这个世界最宝贵的东西。
Q:我非常赞同您说的,我也非常羡慕您的想像力。我在听的过程中会有两种心态,一是觉得这位老师好棒啊,他有这么自由和开放的思维。转身我的理智告诉我说,怎么还不讨论一些科学的事情呢,我来听的原因也就是想获取更多跟我现在所学的或者跟我所处的一个小环境所不一样的声音,您觉得应该怎么去看待这种?
朱赢椿: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兴趣点,做一个事情,兴趣会指引你将手中的事情做的有趣、有意义。如果你是一个科学工作者,发现我这些书里有你感兴趣的东西,但是我可能在这部分我关闭了,你要去追求你感兴趣的这一部分,我就跟着艺术的思维在思考我创作的内容。如果从行为学上分析,你很在意虫子,而且你真的喜欢它们,你可以去分析、研究,得到你想要的内容。我认为科学是有局限的,很多问题是解决不了的,所以我更愿意把它想象成灵性。
黑斑衣
Q:我来自于成都七中。我想对刚刚那位同学说一句,像我们读《红楼梦》一样,医学者看到的《红楼梦》里面是医药的价值,道家人员看到的是道家的价值。一千个读者心目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所以可以不用去强求什么。像这种实用价值的大型社会,我想研究文学,其实我身边还有很多人,有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那种想法,像我前辈就说你去研究科研很有前途,你去研究文学那你以后找不到工作怎么办?很多人问你这个。我想在这么多的反对声音的压迫下,你能不能对我们这些路漫漫其修远兮的学徒说一些什么?
朱赢椿:首先你喜欢什么,这太重要了。如果你不喜欢理科、工科,你千万不要去碰它,因为它会让你的生活质量非常的低。像刚才那位朋友她喜欢科学,她做科学就是一种享受。你是艺术生,如果你在做艺术的同时能感受到它给你的能量,那你就坚决要做,但是我要偷偷地告诉你一件事情,就是你要步入艺术的行列,在中国这个门槛非常的枯燥,它不是我们小时候画小猫小狗小花小草那么快乐,因为你要画石膏像,去素描它,非常的枯燥和无趣,你可能成绩不会好,这是正常的,因为那是扼杀艺术天性的东西,那是以前没有照相机的时候的标准,把谁画得像谁就是高手。现在不是这样的,不是说谁画得像就有优势。你要进入高校学习,但进了美院你还不会快乐,因为他会让你画水粉,画素描,这只是暂时的,你继续等,保持你的天性。当你工作的时候,我想只要你的天性被发挥出来,只要你充满着一种激情去做你的工作,会做好的。所以暂时遇到的一些不顺的东西,一些功利性的东西,比如一定要学理工科,你要坚持下来。我就是这样,我是差生,我以差生的经历告诉你,会慢慢地变成好学生。
Q:我听了您的这一番分享之后,我联想到很多东西,深受启发,我学的是工商管理,现在在考研,我想考出版编辑,因为我比较喜欢书,我看你之前也当书籍策划设计、编辑,就想让你谈谈这些年的心路历程,还有再给我们推荐一点相关的书。
朱赢椿:我一直说我是一个差生,因为我数学差。我一开始的工作是设计,中小学生教辅书,我设计了十年,我很不喜欢这个工作,但是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工作呢?因为这份工作,我可以养活我。当我在做这个工作的时候,我的心里是不服气的,我凭什么只做这个。但是一想每个月都有工资,我还是做吧。但是我那时候已经想着改变了,我自己编一个题目,比如说我在书店遇到的浪漫的事情,我可以编一本,然后就假装设计。当时我很渴望做一本跟艺术相关的画册设计的东西。但是基本上来找我的人全是高考数学的,怎么办?下班以后我就做我的假书,做着做着,有人看到我的作品,说你的做得不错啊,原来你还可以做这样的书。然后慢慢找找我的人更多了,我就开始转型了。我在种地的时候,我发现有一块自己的地挺好的,庄稼长得不错,收成不错,我就把其他的扔掉了,专门经营我的自留地。我想告诉你的就是当你不喜欢这个工作的同时,如果你又缺钱用,没关系,别投入,干自己喜欢的事情,有一天你发芽、开花、结果,就把那个扔掉。
第二个问题读书,读什么书是重要的?这个世界没有书是重要的。有人对我说,你最喜欢的一本书是什么?你推荐我一本书。我告诉大家,没有,我从来不推荐我读什么书。但是我最想说有一本书要看就是“大地之书”,“大地之书”有花草,有植物,有风雨雷电,有山峰,有河流,有溪水,这些东西是让我们内心变得敏感、丰富,让我们的生活有色彩。如果有抑郁症倾向的朋友,最好的方法是走向自然,俯下身来张开你的鼻孔,打开耳朵,闭上眼睛去闻一闻世界上最灵丹妙药的是大地上的一切,就是“大地之书”。
Q:我是一名教师,我教的是设计,但是跟领导沟通起来很困难,他觉得设计是一些扯淡的东西,他总是叫我们搞技术。现在我也有孩子了,发现他们的教辅比我当年稍微好一点,但是实际上感觉还是差十万八千里,你现在有没有打算涉及教育这块,培养美誉要从孩子抓起,如果你设计教辅的话。
朱赢椿:我不会的,教辅书是害人的,我不会做害人的事情。教辅书设计得好会更有人买,我就想让它卖不掉,我不会设计,让我设计我会把它设计得很丑,看到它就想把它扔掉。美育不是从教学上培养起来的,走向自然就可以了。
Q:朱老师你好,我一直很喜欢你的作品,我一直有一个私人的问题想问你,您对自己的定义是一个设计师,还是一个艺术家,还是书的作者?
朱赢椿:人应该是多面的,一个人把自己搞成一个厨师,搞成一个作家,太狭隘了。我愿意做一个健康、快乐、活泼的人,我不喜欢做成那个什么“家”。
Q:这本《虫子书》,因为它里面没有出现文字,是以全图像的形式呈现,因为虫子它们在做这些图像的画面的时候,其实它们是没有这种意识来创作的,但是经过您的一些编排,还有后期的创作设计,让它每一个画面都充满着设计感,而且您展示的和当代艺术这些方面有一些共通性,您是怎样看待图像学的定义或者当代性?
朱赢椿:我做这些东西的时候,首先不把它当做艺术去看,会把它当成灵性去看,我觉得这个世界是神奇的。如果用我的文字来解释的话,我觉得就局限和狭隘了。每个人看这个书,一开始有点蒙,但是静下来看的时候,他说这个是什么,那个像什么,这是一个恐龙,那是一个怪物,那么我不给他限定,反而成就了他的无限想象,这本书的内容恰恰是有趣在这里。我没有把它当做艺术品,我更希望它是灵性、神秘的东西,等待着我们每个人用自己的审美去解释。
Q:诗歌的本身和您的这个设计是怎么样统一起来的?
朱赢椿:谈到诗歌,比如说唐诗宋词或者现代诗,由于我没有古人的生活经历,不知道古人的心境是什么,所以我从来不写诗。再者,北岛、顾城、海子他们写了大量的现代诗,我觉得好的诗非常多,值得学习。我不愿意去跟他们一样写这个东西,但是我更想把生活里小的感动,用我的专业、视觉设计的方法去表达我思维上的一些东西,这是一种试验,是一种放松。说到“设计诗”,开一个玩笑,它怎么不可以叫成诗呢?诗本来就是天马行空、无所羁绊的。本身这本书我是用诗性的手法去写的。
朱赢椿在方所创作者现场即兴创作
(本文整理自方所创作者现场,部分图片来自网络,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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